致敬,我的农民父母亲我的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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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病了,我回到了他们身边。

父母和医院不远的一个小区。这套房子是我年给他们买的。

当时,一直住在厂里宿舍的二弟给我打电话,说,整个国营厂子被卖掉了,接收的开发商给每位职工买房时做两千元的补偿。后来并没有见到。

我说,那让爹看房吧,娘也该住到县城了,去医院方便,生活上的许多事更不用说了。

父亲兴致很高,二爸陪着他,看了十几处房子,很快选中了一处。

我问爹,手头有多少钱?他迟疑地说,几千块。二弟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,也就是说,爹的退休金每个月两千多,二弟虽然一直卖力地工作,但在建筑工地打零工,确实挣不了多少,再加上,娘一直看病吃药,还供着两个学生。这样一想,爹没钱很合理。我当机立断,做出决定,好吧,我给你转全款,先买了吧。

三个月不见,爹竟然说房子已装修好了。二弟给我拍了几张照片,家具也已摆放布置好了。

白色略带粉色花瓣的地砖,白色家具,枣红色门,厨房和卫生间都是玻璃门,南北通透,气象更新。真不错。

爹笑得像个孩子:其实我手头有六万块钱,我没说,想留下自己装修。我暗地佩服爹的把风能力,这些一定都是娘的谋略,爹一直都是娘的车前卒。

爹去县城领工资或赶集时,一定会去新房里看看,怎么看都满意,甚至从爷爷传下来的风水经验断定,新房好得不能再好了。

二弟有了落脚处,下了班,再也不用摸黑骑着电动车回二十里外的村子了,爹娘也不用惦记着给他做饭留饭了,他随时可以回家吃上热乎饭,上学的孩子也不用寄宿了。

而娘,却对搬去城里没有任何兴趣。她拖着因为类风湿严重弯曲的腿,在老家开阔的院子里前后走动,后院里的牡丹、蔷薇、玫瑰、菊花,还有桃、李、杏、核桃、葡萄树等,构成了一个令她大功告成、神清气爽的仙境,就连后院里的柴房也赛过她小时候生活过的财主家的最阔气的房子,她跟我一样,也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,平时大门紧闭,守着一生的奋斗成果,说话时嘴角全是底气和傲气。

小弟利用周末回家,哄骗娘到新房里看看,暖气让娘很快就解开了棉袄扣子,上厕所也不用连颠带跑地还多半尿裤子了。这才又折回去取了一趟衣物,决定试住。

这一住就到了今年,二零二二年。每年收秋割麦,也回村子里去,忙碌完了,又自觉地回到县城。

我爹以前是县城里的工人,铸工,五十岁就退休了。娘是地道的农民,爹留下我们这一嘟噜都在农村,包括爹的兄弟姐妹。爹上班的时候,开一次锅炉(铸工术语),休两天,可他必定马不停蹄回到村子里干活,绝对不肯在厂子的宿舍清闲一刻。所以,爹娘可以说是一对真农民。

这是我父母的生活环境,根在乡村,暂住在离村子不远的县城,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,随时可以打个来回。那是对腿脚好的人。

就在上一周,也就是今年的五月二十日,母亲突然卧床不起了。以前虽说行动艰难,但生活完全自理,还给一家人做饭。这一次,反复努力坐起来失败后,她沮丧地说,自己时日不多了。

我在电话里问,爹呢?上哪儿了?

她说,你爹回家干活去了,你大姑去年送来一些黄豆,还剩下一些,我让你爹拿回去种了;另外,菜园里的韭菜需要移栽一下,否则会生病虫;还有,后院里的葡萄架需要重新搭一下,去年葡萄太重,压塌了架子----------村子里怀怀的娘死了,也要去啊。

这套叙述,我熟悉极了,我也经常听到,爹说娘吩咐他回老家干活儿。爹每次都给我说:我不行了,上次你娘让我把田里那棵大树伐了,说太歇庄稼了,现在木头都没人要了,伐了多打粮食,爹真的不行了,干不动了,骑自行车都蹬不动了,这几次我都是坐城乡客运。

我好几次都说:

你回去躺下歇会儿,啥也不干,我娘怎么知道你干没干?

爹说:

她知道,她啥都知道,就像跟着我看一样,她每块地都很清楚,那块犄角小块地,能种五十六窝红薯,我少种一窝她都不行;门外那片茅草地,她让我一定挖掉茅草,种上芥菜,芥菜不论地的薄厚,能收下不少芥籽呢;你二爷拜托我看护的院子,她也要让我种菜,菜吃不了,就说改成栽景观树,说城里成天绿化,最缺景观树,可是栽了,根本没人问,就是累人。反正,不能有一丁点儿土地被闲置,浪费......

看着爹疲惫不堪的样子,我的心好沉重,觉得父母这对儿农民,被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网给罩住了,挣扎不得,也不挣扎。

但是,这是怎样的一张网呢?也是用名缰利索织成的吗?

我也试图用如今的金钱论来衡量他们力不从心的拼命的价值,够不够一个月的工资,医院一次的费用,他们的回答是:不够,但土地不能荒。

我想,难道爹只是简单地对娘唯命是从吗?他就真的身不由己吗?这次回父母家之前,答案是“是”。

二弟停下工作,在医院里侍候娘。

我按照自己的饮食观念给家人做饭。每次送过去饭菜水果,我都坐在狭窄的病床边,给母亲按摩一下。

近六月的病房,没有开空调,住了五个人,加上陪护,有十来个人。母亲的床是靠近窗口的加位床,更加窄小了。我问她晚上睡得怎么样?她说,热得跟蒸笼一样,晚上,门会关上,窗子只能开那么大,就更闷热了。我一看,大约有三十公分的开口。

为什么呀?不能全打开吗?

不能,只能开到这儿。二弟伸手给我演示了一下。医院的道理。

所幸,像每次入院一样,办理住院,全套仪器检查,结果显示,既不是医生预测的骨折,也不是常见的腰椎间盘突出,只是腰部软组织的挤压导致的炎症。

娘上个厕所,二弟要抱到轮椅上,再转移到两米外的马桶上。

那两米的距离,娘是绝不肯一步到位的,她就是要在二弟的搀扶下,像个刚烈的伤残军人一样,瘸拐着“走”过去。饭,躺下,侧着身,也要自己亲手送到嘴里吃。

十天左右的时候,医生建议回家休养,暂时不要坐,多躺就会好起来。

看着眼前的情况,以我向往清净宽敞的心境,我揣测农村的环境更适合爹娘。就劝娘道:

这样吧,回村子,老家空气好,安静,院子也大,方便走动。村里的三妮(一直在城里干家政)也回来了,我先付她两个月的工资-----

说啥呢嘛!我好好的,有手有脚,用得着她!娘竟然一下子坐起来了。

你能起来了?我惊喜地问娘。

坐能坐起来,但走不了。她说。

你看,要是有个人照顾着你,多好。我爹这几天总说他头晕,我看他也疲乏得很,总躺着,我让他下去公园里走走,他说没力气。

你别听他装病,一天啥都不干,好好的,城里条件多好,不用劈柴烧火,料理几顿饭,还需要人帮忙,还以为是过去的地主呢,总想着雇别人!

对呀,我爹退休都二十六七年了,本来,退休就是休养,结果,反倒转换了身份,成了农民,一天也没闲过。

娘缓了缓说道:唉,我也看到了,你爹确实也老了,我也想过了,这回啥也不种了,就种几亩小麦。

我心里笑喷了,是一种极度无奈的苦笑。“啥也不种了,只种小麦”,地里不就是小麦吗?玉米早没力气种了呀。

我说:收麦子时最热了,我看爹是不能再去地里了。

都是机器收割,能有多少活儿。娘说。十几年来,她一直这么说的。

对一个壮实的小伙子,那的确小菜一碟,咱家的地并不连成片,机器不好操作,还得手割。

没事儿,等我站起来了去割。娘说话的样子确实跟以前一样,语气铿锵有力,但二十多年来,她一直是个病人呀,那三亩地,实际上是父亲一个人的,她顶多站在后门口遥望地里干活的爹。我明白了,土地是娘绝不肯放弃的大后营。

我一直记得,上高中时全家人在地里干活,我感叹几个月的功夫,红薯玉米怎么长得那么硕大。娘说:你记住,这世界上,只有土地不骗人,你付出一份汗水,它绝对不辜负你。这句话时时萦绕于耳边。父母亲啊,我们这个家庭的上升,都得益于土地的丰厚回馈。我理解娘牢不可破的土地情结,但这个情结,需要父亲拼着老命鼎力为她实现、维护。我的眼前不断浮现父亲疲弱的样子,像一匹站不起来的老马。我觉得父亲好可怜,他要是愿意,我立即带他走。

难道父亲真的要这样被母亲的意志操纵吗?

回到家里,晚饭桌上,父亲又提起来迫在眉睫的夏收,说他是去不了了。我说那就不去了,让二弟一个人回去就行。

沉吟了一会儿,爹说:呀,估计你弟一个人不行,他这个人很粗心的,掉了撒了都不会管的——爹看起来万分担心的样子。

爹,这麦子每次收回家都怎么处理的?

你娘有两个命根子,一个是钱,有了钱就可以盖房子、买房子,培养下一代,所有的钱一经她的手就再也漏不了,你们小的时候咱家跟现在比多穷,你知道的,咱家能有现在的好光景,都得亏了你娘能干活儿,会管钱,懂教育;一个是粮食,咱家所有的粮仓楼上楼下都放满了,以前是新粮下来了换旧粮,现在没这个倒腾的力气了,麦子收下来直接卖掉。

一共能卖多钱?

三千多块,尽多三千一二。

爹,我现在给你五千块钱,你可以放心了吧?

嗯——爹略加思量,说,那也不行,我没缺过席,作为翻砂工,整个西北,每次技术比武大赛,我都是第一名,——那都过去三十年了,不提了;在农业方面,谁也代替不了我,我给你说,就算全县,我干的活儿也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。——嗯,钱,你愿意给,你娘会收起来,到割麦的时候恐怕还是不行,你娘还会让我回去,她那人你不知道-----爹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愁雾,一辈子的行业状元的心气已荡然无存。这个内容和语气我也听得多了。

爹,我娘让你回去,她这些年回去过没有?她自己都走不了路,还能看着你不成,你回去但不去地里,在家好好躺着歇歇,她能知道你没干活儿?

——啊,是我自己受不了,大忙的天,看见别人干活儿,我躺着,受不了,心里跟着了火似的,受不了,哪儿有农民怠慢自己的庄稼的------父亲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被人轻慢,双眼湿润了。-他的几个“受不了”一下子揭开了这么多年我心里的谜团,一直以来爹都是说娘让他回老家侍弄庄稼的,原来,原来两个农民的心是完全同步的,情投意合的。

这一对儿比翼双飞勉为其难的患难农民!

娘住院的第十天中午,我刚做好饭准备送,二弟回来了,他说,娘已经能下床了,本来身体就不好,再加上春节时侄女给下了抖音,从那儿以后,她自己都说失控了,好多次想着不玩了,一进屋又拿起了手机,这两个月久坐积累下来的病,只有靠休养,多躺躺,慢慢就好了。

饭间,父亲对二弟说:

我想了很久了,决定给你买个车,三单元退了休的李老师给儿子买了一个,才六万块钱。

二弟说:你还是安分些吧,我平常骑电动车多好,何必要增加这个烦恼,小区一个月停车费还元呢。

爹似乎早下了决心:

怕啥,我交得起,城乡客运受疫情影响,总停运,还是有车方便,想上哪儿就走了。

我吃惊地想,这次住院的一万块还是我预交的,父亲似乎没有钱也没打算支付,这买车的钱是怎么攒起来的呀,难道我和小弟平时给转的钱一分都不花吗!再说,他难道想旅游,去年叫他去延安,他可是一口回绝了呀:找那罪受!

二弟说:

人,不敢虚荣,不要攀比,好好过自己的日子。二弟也是趟过生活浑水的人啊。

爹说:

我们的根在农村呀,不可能一住到城里,就连根都拔了吧,人家谁不隔几天回老家看看,现在虽说风气好,没有贼,也不能不管不顾吧,院子里的花草树木,总得回去照顾照顾吧-----

二弟不耐烦地说:

有啥照顾的,你几个月不回去,回去它还是老样子。看看,一零年你非得盖房子,花了十几万,有啥用,还不是空着,谁住!

爹举着发抖的手,说:

你怎么说这没良心的话,我和你娘还不是趁我们身体还可以,张罗着给你把家料理好。

二弟也失控了:料理得好!秀花呢,要是当时在城里买了房子,秀花能跑了。秀花是二弟媳,一个聪明伶俐的城里姑娘。

说完,二弟提着我打好的包裹走了。

突然,我觉得自己读懂了父亲“买车”背后的真实需要,一直以来,我以为城里的整洁新鲜、方便让他死了心,完全放下了老家。

爹想着老家!在城里的日夜他都想着老家。

我说,爹,我觉得你说得对,可以买个车,的确,买了车,随时可以回去。

爹沉默了一会儿说:是不错,但是也没个闲人开嗄,我都快八十的人了。

哦,自己能想通就好。

我沉默了,不知道怎么才能抚慰爹的思乡之情。我原来还想带他去省城呢。

爹和娘,一对儿真正的农民,拼着孱弱的身体,维护着残存的农业链接,他们对农业农村的忠诚令人垂泪,肃然起敬。连鸟儿都奔去了食多的地方,我的爹娘,为什么这么“死脑筋”呢。我无力无法改变他们,但我理解、接受他们对土地的一腔忠诚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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